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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我的祖籍的声明

2000-03-15 来源:中华读书报 周思源 我有话说

一见题目,有的读者定会情不自禁地怒喝:“汰!尔乃何方野老,竟敢这等狂傲,为本人祖籍发表声明哉?”看官暂且息怒,容小老儿慢慢道来。

在下固然不才,德仅中常,学识平平,职不过数年“相当于副处级”,从未显赫。然吾之无能又焉知吾儿他日不能大红大紫,大富大贵?犬子虽仅为一介职员,且至今女友无影,孙子无信,又怎能断定若干年后不娶一高干之千金,成巨富之快婿耶?若吾儿碌碌,又怎知吾孙将来不成为国家干臣,商海舵手,学界泰斗,文坛领袖哉?若吾孙仍不济,则尚有吾孙之孙,而吾孙之孙又有孙,孙孙无穷,穷穷有孙。至二十二世纪,二十三世纪,三十三世纪……谁又敢保证吾之孙孙孙孙孙之孙孙孙孙不成为大名人乎?当其时,何劳亲自动手,毋庸彼等开口,自有好事者代为操劳,寻根问祖,编撰家谱,溯源千载,直至小老儿处。然事隔多年,多多年,多多多年,材料湮灭,旁支众多(五十年后当不再限于只生一个,故将有嫡庶之别、祖籍之争也),辨别不易也。为免于各地争夺名人以壮地望和一干学人考证、编造、论战之苦,是故交代在下之祖籍,实乃关系到多年、多多年、多多多年后中国学术某界之稳定与团结之大事也。

历来编撰家谱,无不攀龙附凤,根帝源王,祖将宗相,以为圣贤之后,名人苗裔。余虽庸碌之徒,然为后代风光计,固不可不寻觅一荣宗耀祖也。不才周姓,颇欲以文、武为先祖,祖籍陕西周原。如此,则前有军细柳之周勃,中有《爱莲说》之周敦颐,后有一代文豪周树人,则寄籍绍兴,荣耀自不待言。且余与鲁迅皆为浙江同乡,又均瘦削,人必不疑也。然文王姓姬而不姓周,虽有后人以国周为姓,终易为人所垢,虽能保一万而不能保万一。且颇有故旧知余实乃周家螟蛉,原本姓盛,籍贯杭州,出生于浙江浦江县,是则万不可坚持周姓、祖籍周原、寄籍绍兴以招冒充之名也。而盛姓自古支庶不盛,名人寥寥,唯近代助李鸿章办洋务之江苏武进盛宣怀颇有名声。唯多年来以“买办官僚”视之,属于“三大敌人”之列。近年来洋务运动虽已不再视为“卖国主义”,然“买办官僚”之帽似亦未正式摘去。一旦风云有变,以“买办官僚”为高祖,有辱门庭,贻害子孙,实不宜也。况且余亦曾见过《浦江盛氏宗谱》,似与武进盛宣怀毫无关涉。如此,在下只好勉为其难出任首届先祖矣。

然则在下原本亦非姓盛,盖余姐弟数人皆随母姓也。父姓……经余思虑再三,还是免谈为宜,以避攀附之嫌。虽留下一段公案,亦无大碍,百年、千年之后需要时打开电脑一查不才之户口簿、档案册,便一目了然也。

凡争祖籍,必牵扯众多细节,以资证明。余虽碌碌,无足道者,然吃喝拉撒,圣贤不免。好事者必定也要着力发掘而光大之。为余脸上贴金,余虽心存感激,然亦恐反对者揭露真相,吃不了又兜不走也。不如现而今证人尚存,有言在先也。

余唯一事颇有牵挂,唯恐他年后人缠夹不清,为余抹黑事小,有损后代事大也:上个千年触及灵魂与皮肉时期,曾有大字报揭发余“经常喝得酩酊大醉”,尊余为“酒鬼”云。此实乃余二十世纪之最大冤案也。按,余实并不好酒,虽在复旦大学求学时散布过“文人不喝酒,就像男人不长胡子”之谬论,实系吹牛之大话,绝非身体之力行也。然则同学来往,同事应酬,节日聚餐,略饮薄酒一杯,实所难免。当此时,余不仅满脸通红,且自头发根至脚丫子均大赤,谓红种人亦不为过也。每次饭局,余饮最少,然必脸红唯一或最甚,故每代人受过。此事余苦恼多年,虽曾故意多喝、常喝,试图练白之而终于未果。经查多种医药文献方知,盖余血液中缺少某种酶,故酒精难以分解,略饮数口,便赤如猪肝,虽非疾病,亦没治也。从此信心顿失,曾多年滴酒不沾,虽玉液琼浆,固谢之。八十年代初期,余调入北京语言文化大学之前身北京语言学院,日与留学生为伴,宴请、参观,应酬日多。若学生敬酒时老师略进几口,颇利于桌上之国际友好、世界和平也。以后又屡屡参加学术会议,北方学者喜豪饮,若余再三拒酒,人或谓:“学问不大,架子不小;给你面子,不给面子!”一旦有此印象,断难平反昭雪也。况余年事渐高,亦想饮酒活血,苟延残喘。于是始开酒禁,每日中饭、晚饭必饮一杯,偶尔睡前再来一杯,以代安定。从此,筵席上余便“对酒当喝,啤酒几何;何以解红,饮料三盅”,碰杯再不以茶代酒矣。

然而众目睽睽,猪肝依旧。于是“周某人好酒,懂酒,酒量大”之说不胫而走,以致竟被邀请出席评酒会,此无异赶鸭子上树顶也。然盛情难却,好酒诱人,连喝带赠,余乃凡夫俗子一枚,不喝白不喝也。好在评酒会之酒绝对系精心制作,略说好话,良心亦不必不安也。唯需特别声明者,余虽多喝啤酒,然红、黄、绿、白、黑兼收并蓄;不讲究品牌,茅、曲、五、鬼、二来者不拒。反正在下饮来味道都差不多也。虽常以七道口五香花生米佐酒,然不时亦购八道沟黑瓜子、九道湾猪头肉助饮。故百年、千年余之后人发达之后,若有人云其先祖周某人当年就是喝某牌啤或红、黄、绿、白、黑酒,嗑某道口、某道沟瓜子或花生米,大嚼某道湾之猪头肉写文章者,定系胡编乱造,以广招揽。二三子,鸣鼓而攻之可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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